作者:李世隆醫師

各位好:

你們的筆記和回應,勾起我在孩子過動自閉之外另一團(團表示量大)儲存良久的感慨看診記憶,一直想找機會呼籲一下,又實在沒什麼力氣了。我因為看診時愛聊天速度慢,所以被謠傳看診很仔細,常淪為病人四處看診沒效時試圖抓住的池邊雜草。

 

我有一個歐巴桑病人,之前因為胸悶無力疲倦失眠看過心臟內科、胸腔內科,最後自然是落腳精神科。服用了數月抗憂鬱劑,其實是一位嚴重甲狀腺機能低下的病人。

 

還有一位頭暈了半個多月四處掛急診的年輕太太,最後在高醫急診給的診斷是--『精神官能症』。因為她真的看似沒用到不行,先生又呵護到讓人很看不下去,偏偏一般血液檢查、腦部電腦斷層攝影通通正常。但是,她不只有頭暈,還斷斷續續微燒,可是每到一家醫院就會開普拿疼給她吃,所以到醫院時,體溫量起來常常又是正常。我寧可相信她真的在發燒,當我發現她的嗜伊紅性白血球偏高時,我問她:「高醫、長庚、榮總、義大、阮綜合,妳哪一家醫院還沒去過?」「阮綜合」「好,那我幫妳轉診到阮綜合」,因為我知道在病歷已經被寫下精神官能症的診斷之後,醫師很難再客觀地看病人。結果這個病人在阮綜合被收住院,出院的診斷是阿米巴蟲感染。

 

我有兩個被診斷為恐慌症的年輕女病人,一個是當天喝了許多紅茶之後,心悸暈眩到像快要死掉,因此家人叫了救護車,送往急診,因為所有檢查除了心跳過快之後,其餘都正常,所以被診斷為『恐慌症』。之後病人就依醫師的指示看精神科服用抗焦慮劑至今一年,她始終在擔心那種心悸暈眩到像快要死掉的症狀,會不會莫名其妙又出現。當我告訴她對於很少喝紅茶的人,喝了大量很純的紅茶之後,會心悸暈眩是正常的時,她很驚訝--從來沒有醫生告訴她!現在我在做的事除了支持(我告訴她:不必喝紅茶,我曾經因為吃奧地利的巧克力吃到心律不整了一整個月),就是減輕她的抗焦慮劑。另一個女孩更無辜,她是在吃了一包感冒藥之後,心悸到胸痛,以為自己得了心臟病,一樣是救護車送到急診,醫師連她有服感冒藥的病史也沒問,一樣是診斷『恐慌症』,所以一樣被轉到精神科服用抗焦慮劑,一樣是終日惶惶,惟恐瀕臨死亡的感覺又來,甚至辭了工作在家裡『養病』。當我告訴她感冒藥裡的某些成份會造成心跳快到胸痛時,她好驚訝--為什麼沒有一位醫生告訴過她?!其實之前也沒有一位醫生問她發病之前有沒有服用過何種藥物?

 

我還有一個發現,我有幾個(約十個左右)年紀約三四十歲的女性病人,都是有突然急劇胸動,快暈過去,有時可能正在騎摩托車、有時正在逛百貨公司,有時只是在家坐著看電視,然後因為無名胸痛而覺得喘不過氣來,接著就出現類似「換氣過度症候群」的症狀,她們都有掛急診的經驗,也都被診斷為「換氣過度症候群」。年輕時,我大概也會這樣下診斷,但是,有一些年紀的我,這樣的診斷是窮所有檢查,都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時,才會給的。這些病人經心臟超音波檢查,通通都有二尖瓣脫垂。雖然我們一向輕忽二尖瓣脫垂,但是,我從這些病人身上學到--不舒服的感覺,無法從『病名』得知,只有每個個人自己最清楚。

 

還有被診斷為吐瑞氏症候群的小病人,其實是呼吸道過敏的孩子,給他們抗組織安,眼睛不眨了,也不再清喉嚨出怪聲了。

 

以上談的比較是你們說的『回到診斷的細節討論』,可是我真的很希望多一點人感受到無論對孩子或女性『隨意下精神疾病的診斷』是一個存在且必須被提醒與反省的問題。

 

接著才是你們提到的『這樣的人處於怎麼的困難必須以這樣的「生存姿態」過生活?如何處理?』『在此時此刻,這樣的人想到了甚麼?需要的是甚麼?』

 

就如同『過動兒』,我在中時投了一篇文章之後,台大高淑芬醫師在國語日報(我的好友拿給我看的)寫了回應文,讓我很無力。她仍然只是著眼於為『利他能』辯護,甚至回應『就算出國也要繼續治療』。我本就想寫信問各位:我該怎麼做才好?我的無力讓我發作一整個星期的偏頭痛,毫無思考與行動功能。我該如何讓精神科醫師們瞭解:問題不在『利他能』,而是--

 

1.如何不只是看到眼前這個病人的症狀,或者造成他的親屬困擾所描述的症狀,還有DSMIV?請到他過去與現在所處的社會、家庭、學校的環境與氛圍去看他,去感受他,去思考他,去理解他,然後慎下過動或自閉或其他的診斷。目前部份精神科醫師的診斷過程真是粗糙到讓人無法忍受了!我寫的那位母親的感慨「有錢就出國唸書,沒錢就留在台灣吃藥」,是當我告訴這位母親一些在台灣逃學或死當的親朋好友的孩子,出國唸書後成績突飛猛進的故事之後,她回應我的話。就如同我的朋友在台灣,孩子被診斷為過動症加吐瑞氏症候群,他們到南非後,老師和醫師卻都說她的孩子沒有問題。我們不能否認無論求學過程或過動的診斷,有文化上的差異與差距,又何必一再辯駁!

 

2.瞭解這個孩子他需要的是什麼?不是他的父母、他的老師需要什麼,也不是他的父母、他的老師希望他變成什麼!更不是醫生自己認為他應該變成什麼!孩子上課不再吵鬧,考試多考了幾分,這就是所謂的進步嗎?這就是所謂的病情改善嗎?他同時失去的呢?愛迪生若出生在今日的台灣,會不會也是ADHD呢?服藥後,我們還有電燈可亮嗎?這只是假設性問題,但是我很懷疑。我又想到『阿瑪迪思』裡的莫札特,也不屬『正常』了?

 

我的想法是每個孩子需要不同的關注,有的可能需要服藥,可是有的可能需要別的,不是我現在在高雄所看到聽到的:

 

過動->服藥->老師少抱怨,考試成績多幾分->進步,這樣的邏輯與處置才是!

 

我是應該寫一封信回應高淑芬醫師,可是,好困難寫啊!頭痛啊!

 

文章出處:http://hospital.kingnet.com.tw/essay/essay.html?pid=22419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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